普賢啊……

他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大小孩。

但他卻是那麼地溫柔,那麼地善解人意。

像蔚藍的天,包容我的任性和無理……

永遠地站在我後方支持我……




……哈,原來我才是最長不大的那一個。



附加的犯規時刻



豔紅如火的夕陽餘暉照紅了原本就破舊不堪的臨時救護站,反而讓人鬆了一口氣。因為太陽西下,代表了一天即將結束,身處戰亂地區的人們又能平安渡過一天。

楊戩替今天最後的一個傷者包紮妥當後,看了一下他的手錶。

六時二十分,比他預期早了一點完成工作。

他用水沖去了手套上的血污,然後脫下放在他的儲存格中。把醫生袍也褶疊放好之後,楊戩把工作時束起的長髮解開。深藍色的柔順髮絲如錦絹般散開,優美得尤如一國王子。

「龍吉小姐,我出去一下。」楊戩向在不遠處的救護站負責人.龍吉說。

「好的,你去吧。」龍吉微笑道。她和救護站的每個工作人員都知道楊戩要去哪裡,事實上,這是楊戩每天必做的事之一。

「謝謝。」楊戩回以有禮的微笑,就匆忙地轉身離去。

看著楊戩離去的身影,碧雲走近龍吉,道:「楊戩先生仍然放不下嗎,即使我們說了很多次那不是他的錯、他需要再次站起來,他還是要死守著那個空墳嗎?」

「碧雲,你未試過愛一個人愛得不能自拔吧?」龍吉放下了紀錄日誌,望向年輕無憂的少女:「憑楊戩的聰慧,他不可能不知死者已矣的道理,可是,他還是要愛下去、守下去……」

「唯有如此,他才能堅強活下去。」

「因為他愛得不能自拔?」碧雲微微偏頭看著龍吉,顯出她少女的可愛憨直。

「不錯。」龍吉讚許似的微笑:「因為…因為他的愛都給了那個已經不在的人了。」但,沒了愛,誰又能勇敢地走下去呢?

☆☆☆☆

楊戩把他的愛刻在岩石海岸向東的那塊石碑上。因為,太公望——那個他愛得短暫又愛得刻骨銘心的人在生前,總會在那兒吹海風……偷懶。

而他們的初吻,也同時在那最接近祖國的地方。

可是今天,本應罕無人至的岩石海岸,如今卻多了一個人。而且,就跪坐在太公望的墳前,輕撫著他為他親手刻上的碑字。
動作輕柔得就像在撫摸沉睡了的愛人,怕驚醒了他,又希望能更加貼近。

「你是誰?」從海而來的王子帶著海風提高聲音質問。

那人聞聲轉過頭來,淡藍色的翹髮被海風吹得更為紛亂——如晴空下的天使……

王子微微地瞇起了眼睛,過去的回憶如海水般翻騰起來……




在某天的晴夜裡,在這岩石海岸,他情不自禁地親吻了有著娃娃臉的那個紅髮男子。無法再掩飾感情,因此,他希望也能得到相同的回應。然而,那雙在星空下閃閃發光的眼睛甚麼感情也沒有——無論是應允或是拒絕……




「我叫普賢……你,是楊戩先生吧?」




——戩,我不能背叛天使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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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色的風吹亂了兩個從未見過,卻又久仰其名的男子的思緒。就像那個任性狡黠的紅髮人,總是總是不按情理出牌,卻又輕易地擾亂了他們的心湖。是的,本應,他們該勾心鬥角,視對方為人生阻礙的情敵關係,如今,卻因為紅髮人的消逝,化解了尚且趕不及形成的敵意。

「師叔他,其實不葬這兒。」王子在普賢身邊坐下,輕輕地說。「師叔」這稱呼是個玩笑,是在初識不久的一天,他因為比賽輸給太公望,而被逼著叫的。現在,他卻很喜歡這樣叫太公望,因為,這是只有他才能叫的稱呼,就像是情人間的甜蜜昵稱。

「咦?」普賢睜大了眼睛,淡紫的眼閃過了一絲希望——會不會,一切都只是小望的玩笑,他根本不曾離開過……

「他確實死了。」楊戩看了普賢一眼,彷彿看穿了他的道:「我只是想說,這只是座空墳。救護站被整個炸掉,然後燒了好久的一場大火,他和其他罹難者的屍體都被燒為灰燼。」

「哈哈…真像他的性格,要離去了就甚麼也不留下……」楊戩在笑,卻比哭更叫人難過。

普賢沉默地凝視著太公望的墳,迎著海風吹了一會,才喃喃地說:「小望以為甚麼也不留下就總有一天,時間會沖淡一切吧……真是個傻瓜。」

「不錯…雖然他總是很精明,做事又出人意表,不過,在某些方面來說…他是傻瓜……笨蛋。」想起了和太公望相處的短暫但快樂的日子,楊戩不禁勾起淡淡的微笑。

「楊戩先生……」普賢把視線落在王子身上:「我可以問小望在這兒的事嗎?」

「這樣真的好嗎?由我說的太公望,是屬於我的太公望啊。」

「……是呢。」普賢牽扯了一個微笑。

「不過……」楊戩頓了頓,說:「師叔曾向我提及過你,這個倒可以說說。你要不要聽?」這也是為什麼在太公望遇難之後楊戩獨獨打電話給普賢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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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星群的見證下,他親吻了太公望。

這是他自出生起,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喜歡得那麼深,也是第一次,他去主動表達自己的愛意——而且,對方還是一個比自己年長的同性。

因此,那一吻是他付出了所有的勇氣,冒著被喜歡的人討厭的可能性而作出的決定。雖然風很大,但他卻感到靜默的時間很沉重,令人窒息。

如果、如果太公望把他當作怪人的話怎辦?如果他不喜歡他的又怎辦?

被吻的年長男子卻眨眨眼,說:「戩,我不能背叛天使啊……」

楊戩楞了一下,連忙問道:「這是甚麼意思?」

「即是說,刻下我不想談這些。」太公望伸了一個懶腰,然後拿起了一旁的玻璃瓶,像個沒事人一樣笑笑道:「戩你看!這是我特地帶來的豐滿大吟釀喔!」

楊戩看著他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地拔出了酒瓶松木塞,然後嗅了一下香醇甘甜的桃酒味。他抓著太公望的手,嚴肅地說:「別支開話題,我要知道你究竟是甚樣想的。」

「戩你的缺點就是太認真,太愛尋根究底。」太公望掙開了楊戩的手,攤倒在石上,就著這樣的姿勢把酒倒進口中。如此一來,清涼的桃酒自然就瀉了一地。

「……他的缺點,則是太過執著,太過劃地自限。」太公望半瞇起了眼睛,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。

楊戩嘆了一口氣,憑他對太公望的認知,今天是妄想從他口中問得答案的了。他從太公望的手中搶過了酒瓶,仰頭猛喝了一口,這才若有所思地問:「……喂,『他』究竟是誰?就是那個甚麼『天使』嗎?」

玩笑似的用拳頭敲了楊戩一下,道:「別『喂喂』的叫我,別忘了你輸了,要叫我『師叔』……還是說,你決定要叫我『師傅』了?」

不等楊戩開口,太公望輕笑地接著說:「天使啊……其實說是大小孩還差不多。」

他自楊戩手中接回了酒又喝了一口,才凝視著天空接著說:「普賢……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大小孩。」

楊戩沉默不語,靜靜地聽著太公望訴說他生命裡極其重要的一個人。

「但他卻是那麼地溫柔,那麼地善解人意。」太公望突然伸出手,往半夜的天空一抓——當然除了無形的空氣,他甚麼也抓不到。

「像蔚藍的天,包容我的任性和無理……」

「永遠地站在我後方支持我……」晶瑩的、溫熱的水,不自覺地從眼角滑下……

「……太公望?」楊戩皺起眉,試探地喚著。

紅髮男子放下了高舉的手,掩著自己的臉:「……哈,原來我才是最長不大的那一個。」




——原來,我才是依賴對方的那一個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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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事越來越激烈,雖然太公望他們所在的救護站並不是戰爭重點,但每天被轟炸、被破壞的地方仍在不斷增加中。相對地,被送往救護站的傷患也越來越多。

這是自來到這地工作之後,最繁忙的一段時期。

「楊戩、太公望,換更了,你們去睡一下吧。」龍吉戴上了手套,向已經不眠不休工作了一天的同事說。

「那交給你了,龍吉。」任是平日活躍十足的太公望,聚精會神工作了一日也不得不投降。

「麻煩你了。」藍髮王子雖然也是非常疲勞,但仍禮數周到地說。

龍吉微笑地點點頭後,就往一個正在痛苦呻吟的傷者走去。

太公望和楊戩一同步回員工宿舍,就在快到的時候,太公望突然開口道:「戩,戰事很快就會擴展到這兒吧?」

「大概吧。」楊戩心不在焉地說。

「這兒大概也維持不了多久吧。」

「師叔,你想說甚麼?」楊戩蹙著眉,疑惑地看著太公望。
太公望停下腳步來,凝視了楊戩一會:「……我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戩和普賢……」

「師叔?」他也凝視著太公望。

後者搖了搖頭,似是自言自語地說:「啊…不行,這樣太過殘忍了……」然後,就拖著疲憊的身子繼續他原本的回宿舍之旅。

被留下來的藍髮王子,目送著紅髮男子離去的身影,腦子裡滿是疑問,卻始終無法理出個所以然來。




纖長的手指沿著墓碑上的字跡寫了一遍那個名字,楊戩淡淡地說:「我應該想到的。那時戰局混亂,為了打擊政府,破壞了許多有關無關的地方。其實早在我們的救護站被炸以前,就有其他的非牟利救助組織受到襲擊……」

「那個頭腦轉得太快的白痴,肯定想到一邊去了。他說你鑽牛角尖,其實自己還不是一樣。」

普賢淡而溫柔地微微一笑,道:「因為他是小望啊,為了不讓自己後悔,總是往最壞的方向看去。」

☆☆☆☆

「龍吉,大事不好了!西邊的工廠被炸了,死傷了好多人,要立即派人去支援!」一個人神情激動地大叫著衡進救護站。

「明白了!」龍吉打量了一下救護站的狀況,叫道:「手上工作能放緩一下的都跟我來!」

龍吉這一叫,眾人員立即響應,幾乎都表示要跟去,除了幾個正在做設備簡陋的手術的——而其中一個,就是太公望。

「很好,那各位立即去拿一些工具、藥物,然後立即出發。」龍吉頓了一頓,轉向太公望說:「那太公望,這裡就暫且由你指揮了。」

「沒問題,你們快去吧。」太公望目不斜視,仍做著他的手術說。

現在是危急的時候,大家也不敢拖延,楊戩和大家一起,迅速背上醫療工具,又取了一大袋的藥物,就匆匆的上了預備好了的小貨車裡。

楊戩抬頭望了眼亮得刺眼的天空,突然,令人耳聾的轟然巨響在身邊響起。

一股強而有力的熱氣流壓向楊戩他們,有幾個人被這股衝力撞向車身。

一時間,人們疼痛與恐懼的嘶叫聲此起彼落,鬼哭神號。

也許楊戩是最早回過神來的一個,他也不管被熱流帶著而擊向自身的石子所擦傷流血的手臂,反而跳下車,衝向剎那間被燃起並燒得極旺的救護站——那個他時而認真,時而吊兒郎當的最愛的人,還在裡面……

隨風飄忽不定的火舌阻止不了他的前進,隨爆炸揚起的碎石也不能,誰能暫止得了搶救愛人的心情呢?沒有,怎麼可能會有,除了人本身……

「楊戩,你不能進去!說不定還會再爆炸一次的!」一位同事架著楊戩,不讓他衝進火場裡。

「不!放開我!放開我!望在裡面!望在裡面!」楊戩不斷地掙扎,海藍的眼睛睜得很大,就像親眼看著太公望在一點點消逝的激動非常。

火舌在舞,黑煙覆蓋了整個天空——沒有自然的風,吹走所有的不安驚懼……




「望——!!!」這是他生命裡唯一的一次尖叫。

腦海裡甚麼也沒有,僅能本能地無意義嘶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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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想說的就這些。」楊戩站了起來,用手梳了梳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,動作優雅,但卻掩飾不了微微的顫抖。

「謝謝你。」普賢溫和地微笑道。

楊戩掃了普賢一眼,終於忍不住問:「……你和他是戀人嗎?」

「啊……不是。」普賢道:「我們從來未曾開始過。」

「……是嗎。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楊戩道:「已經很晚了,我要回去了,你也早點回去吧。」

「嗯……我再待一下就回去。」

「那隨便你吧。」話落轉身就走。

「對了,楊戩先生……你愛小望嗎?」普賢突然開口問。

普賢的話令楊戩停了下來,他也不轉身,就這樣背著普賢說:「愛,很愛很愛,他大概是我這生唯一深愛的人。」

「……我也是。」身後的普賢淡淡地說:「愛得不能自拔,無法喘息。」

楊戩不再說話,又繼續了他的路。















「謝謝你,真的很謝謝你。我很慶幸我來過這裡……」天使緩緩地合上了眼睛。

清勁的風,依然在吹。


—完—

☆☆☆☆
這是《格式以外的郵件》畫蛇添足的番外篇。
有這篇的原因,完全是想寫寫某王子樣…(死)
雖然主角似乎是某個曖昧不清、四處留情的傢伙…XD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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